阿富汗女记者扎赫拉 · 乔雅（Zahra Joya）的世界在一个月里发生了骤变，她曾经前往阿富汗全国各地出差采访，如今却局限在伦敦一间带有密封窗户、米色墙壁的酒店房间里工作。

塔利班占领喀布尔之后，因为担心被害，乔雅和家人们离开家乡。在一张小桌子上，她运营着自己创建的新闻网站。

眼下，阿富汗的记者们正遭遇更大的挑战。10 月 7 日，由反塔利班组织成立的阿富汗全国记者联盟（ANJU）发布了一份调研报告，报告指出：自塔利班上台以来，在 1379 名受访的新闻从业者中，至少有 67% 的新闻从业者面临失业。

逃离家乡的女性媒体人

" 塔利班重新执政之后，女记者最可怕的噩梦正变成现实。" 作为一名记者，乔雅在她的网站上记录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生活，她经历了恐惧、不安、绝望、被压迫以及最终的逃离。

乔雅听说塔利班战士在挨家挨户寻找记者和社会活动家，她不得不更换住所。但她需要继续工作，只能在家不断打电话采访，保持网站的更新。

后来，乔雅决定离开喀布尔。经过彻夜的等待，她和家人乘坐军用飞机离开家乡。当飞机载着她和其他 300 多名阿富汗人起飞时，她感到胸口很沉重，几乎无法呼吸，最后哭了起来。

和乔雅一样，阿富汗黎明新闻（Tolo News）电视台的女主播贝西塔 · 阿尔汉德（Beheshta Arghand）也选择逃离家乡。

塔利班攻占喀布尔后，阿尔汉德采访了一名塔利班高级代表。这是阿富汗史上，塔利班代表首次出现在演播室里与女主持人面对面接触。但仅仅一周后，她便登上了卡塔尔空军的撤离航班。" 和数百万人一样，我离开这个国家，是因为我害怕塔利班。" 她说。

阿尔汉德曾任职的黎明新闻电视台是阿富汗第一个 24 小时新闻台，老板穆赫塞尼（Saad Mohseni）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表示，几乎所有知名记者都离开了。" 我们一直在疯狂工作，用新人来替代他们。目前面临着双重挑战，一是帮助人们撤离，二是让报道继续下去。"

外媒驻当地记者也纷纷逃离。瓦吉哈 · 萨耶尔（Wajiha Sayar）在英国广播公司（BBC）驻阿富汗分社工作了 20 年。她一面担任电台记者，一面为儿童和成人提供识字课程。因为她经常报道女性议题，引起了塔利班的注意。不久前，瓦吉哈在非政府组织记者保护协会（CPJ）的帮助下前往爱尔兰。

近一个多月以来，记者保护协会的紧急情况团队协助 46 名阿富汗记者及家人离开该国，并参与了 100 多名媒体从业者的撤离行动。

150 家媒体停止印刷，针对记者的暴力增加

阿富汗全国记者联盟成立于 1981 年，拥有公共培训设施和国家记者基金会。该机构日前对来自 28 个省的 1379 名媒体工作者进行了调查，有 67% 的受访者面临失业，仅剩 31% 的媒体机构保持开放。

9 月底，该机构曾发布消息称，由于经济危机，阿富汗各地约有 150 家媒体停止印刷报纸和杂志。阿富汗自由记者协会副会长胡贾图拉 · 穆贾德迪表示，首要原因是，当地大量媒体运营高度依赖外国资金援助，媒体经营者没有考虑，在没有资金注入的情况下如何独立经营。

报告亦显示，自塔利班上台以来，七成以上受访者都受过恐吓，其中 21% 受到身体威胁。这些威胁不仅来自塔利班，也来自不明人士。

国际新闻工作者联合会（IFJ）则称，在阿富汗，针对媒体工作者的袭击和暴力行为有所增加。" 塔利班释放了大约 1000 名罪犯，这些人也会去威胁当初报道他们的记者。"IFJ 秘书长安东尼 · 贝朗格（Anthony Bellanger）说。

据 IFJ 调查，仅在 9 月 7 日、8 日两天，喀布尔爆发抗议活动，塔利班拘留了至少 14 名记者，其中 9 人遭受暴力行为。

9 月 7 日，塔利班安全部队拘留了阿富汗媒体《Etilaat Roz》的记者塔奇 · 达里亚比（Taqi Daryabi）和内玛特 · 纳齐迪（Nemat Naqdi）。此前，两位记者报道喀布尔女性要求塔利班停止侵犯其权利的抗议活动。

据悉，塔利班当局将两名记者带到喀布尔的一个警察局，关在单独的牢房里并对他们进行了毒打。这两名记者告诉法新社，塔利班在指责他们组织抗议活动后，用警棍、电缆和鞭子殴打他们。当他们问塔利班自己为何遭到殴打时，被告知：" 你应该感到幸运，没有被斩首。"

在此之前，阿富汗潘杰希尔省反塔利班力量 " 民族抵抗阵线 "9 月 5 日在脸书上称，该组织发言人、阿富汗著名记者法希姆 · 达什蒂（Fahim Dashti）在省内的一次战斗中丧生。

法希姆是反塔利班力量伊斯兰促进会的高级成员，他曾在喀布尔创办了一家报纸，后来成为阿富汗全国记者联盟的领导人。塔利班接管阿富汗后，法希姆加入由艾哈迈德 · 马苏德领导的 " 民族抵抗阵线 "，并担任该组织发言人。

150 名记者呼吁联合国进行拯救

执政一个月后，塔利班政府便颁布了针对新闻行业的新规，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抨击。

9 月 19 日，塔利班政府的媒体和信息中心（GMIC）宣布了 11 项针对阿富汗媒体的规定，禁止记者和媒体组织发布或广播 " 违反伊斯兰教义 "" 侮辱国家人物 " 或 " 侵犯隐私 " 的故事。

IFJ 表示，这给管控媒体树立了一个错误先例，让阿富汗独立新闻业难以持续，也无法给持中立见解的报道创造任何空间。

据 IFJ 统计，自塔利班接管阿富汗以来，已有 7000 名媒体工作者受到影响，超过 150 人已向联合国发出公开信，呼吁其 " 采取具体行动拯救阿富汗记者 "。

IFJ 一直与阿富汗的记者们保持联系，据他们估计，该国仍有约 1300 名记者，其中 220 名是女性，大多数人在喀布尔。IFJ 秘书长表示，他们已经筹集到 4 万欧元的捐款，帮助这些阿富汗同行。" 我们要求各国政府为面临生命危险的阿富汗记者提供新的人道主义签证。"

世界各地的人们也正通过自己的方式向阿富汗的新闻机构和媒体从业者伸出援手。

《Etilaat Roz》在今年 9 月底发起一项筹款活动，希望能募集 10 万美元来支持运营。截至目前，他们获得了近 2.4 万美元的捐款。

乔雅创办的鲁克珊娜也于 9 月 27 日在官网宣布，通过 20 个国家 6500 人的众筹捐款，该媒体得以存续，并推出英文网站。当鲁克珊娜编辑部发起筹款活动时，初衷只是希望再经营一年。她们并不知道，一周后塔利班就占领了首都，团队成员也开始了躲藏和流放的生活。

乔雅在阿富汗做记者近十年，对记者来说，阿富汗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而她通常是新闻现场唯一的女性。" 我不得不与街上的人们争论——他们让我回家去，并称我应该为公开提问而感到羞耻 …… 但我会反驳说，‘我是一名记者，我有权在这里’。"

" 塔利班可以用他们的枪和他们所谓的规则，来破坏属于阿富汗女性的精神，但他们不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沉默。" 乔雅说，" 我永远不会停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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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倩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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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楠茜 编辑 / 漆菲

排版 / 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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