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瓦和雌鸽淡雨点逃出鸽棚后,当晚落脚在鸽棚对面的一座楼房上。第二天早上我上楼打扫鸽棚,昏头昏脑中又犯下第二个错误,刚把门打开一条缝,所有的鸽子不顾一切往外冲,等我反应过来关门时,鸽棚內只剩下片片鸽毛。昨晚黄鼠狼血洗鸽棚,鸽棚成为坟场,谁还愿意留在这儿等死。鸽群在天空中漫无边际地乱飞,发现停歇在楼顶上的大瓦和淡雨点,一起降落下来。这是一座独立的四层楼,离我鸽棚一百米左右。逃亡在外的信鸽一个个呆若木鸡,停在楼房上一动也不动。我把鸽棚彻底打扫了一遍,放上鸽食和清水,希望鸽群飞回来吃食。可等我下班回到家,里面的鸽食一点没动,这天晚上,整群在对面楼顶过了一夜。
根据目前的情况,近期信鸽不会飞回鸽棚。我把鸽食和水盆移出鸽棚,放在鸽棚前的水泥地上,让饿极的鸽子能飞过来填填肚子。最要紧的是除掉黄鼠狼这个祸害,否则鸽群不会飞回来。我买了一些角铁和钢板网,请来一位钳工师傅,两人忙了一下午,做成一个方凳大小的铁丝捕笼。入口处安了一个弹簧门,一旦黄鼠狼进入,触动与弹簧门相连的踏板,铁丝笼立刻关闭,黄鼠狼就被关住了。笼内有一个小夹层,可以放置诱饵,我去市场买来一只草鸽,放在夹层内,以此来引诱黄鼠狼进入捕笼。一方面设陷阱捕捉黄鼠狼,另一方面是招回散落在外的鸽群。三天过去了,黄鼠狼没有出现,鸽群依然散落在对面的大楼。我必须沉住气,不敢有半点松懈。每天照样在楼顶抛撒鸽食。可鸽子仍然对鸽棚充滿恐惧,饿极了回来吃几口,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飞走。至于那只神出鬼没的黄鼠狼,近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最让人揪心的是:逃亡在外的鸽群对生活失去希望,很容易散伙。一旦落进别人家的鸽棚,就成别人的鸽子。附近有两家养鸽户,他们已经知道我这儿的情况,一个个打起了歪主意。一到傍晚,就把自家鸽群轰上天去,在我家的鸽棚周围盘旋,好把我的鸽子掳走。一星期过去了,我的鸽棚仍然死气沉沉。

揪心的等待到了第九天,我下班回来,忽然听到楼顶传来鸽子的叫声:“鸽鸽嘞得咕——鸽鸽嘞得咕——。”这声音太熟悉了,是玉杆儿的叫声。我快步登上楼顶,玉杆儿已经在鸽棚里。如果从500公里放飞那天算起,玉杆儿在外整整飘流了十三天。可怜的玉杆儿,千里迢迢飞回来,却成孤零零的一个。它迫切想见它的配偶一道眉,不知它在哪里。玉杆儿的回归让我惊喜万分,我不敢把它单独留在鸽棚里。当晚,我把玉杆儿装进小鸽笼,在我的房间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再把它放回鸽棚时,它依然十分伤心。玉杆儿在鸽棚里继续呼喚一道眉,叫声传到对面的楼房。流浪在外的鸽子听到玉杆儿的叫声,当晚就有四只鸽子飞回鸽棚。到了笫三天,除了大瓦和它的配偶淡雨点,其它所有的鸽子全部飞回鸽棚。鸽棚里恢复了往日的景家。
虽然鸽群回归,我仍不能放下心来。每天不等天黑就关门,第二天太阳出来后才放鸽。眼下只剩一件事:架好埔笼,捉拿黄鼠狼。等到第十一天的上半夜,我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响动。立刻明白:黄鼠狼被逮住啦!
拿起手电筒直奔楼顶,刚走到鸽棚后面,一股令人窒息的臭气扑面而来。黄鼠狼果然厉害,拿出它最厉害的一招——放屁。我不敢再往前走,退到拐角处歇一会,等臭味散去后再去取捕笼。偏偏这天没有风,臭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只能迎难而上,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走到捕笼前,先用一个大麻袋盖住捕笼,轻轻抱起来放到远离鸽棚的水泥平台上。我取下大麻袋,看到铁丝笼里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我打开手电筒,想看一看黄鼠狼。黄鼠狼发起飚来,在笼子里上下乱窜,差点儿把铁丝笼晃倒。与此同时,再次放屁,逼我远离。我顾不得捂上鼻子和嘴,转身取来预先准备的八块红砖,把它们全部压到铁丝笼上。我站在旁边喘了一口气,脱下身上发臭的外套,把铁丝笼留在原地,等第二天再来处理它。

第二天早晨,我叫来一个厂里的同事,请他和我一起处理铁丝笼里的黄鼠狼。我打算把铁丝笼装进麻袋里,然后把它带到离此不远的护城河, 浸在水里淹死它。我们一起上到楼顶,铁丝笼完好无损地放在原处,为了防止黄鼠狼再放臭屁,我先用小竹竿敲打铁丝笼,让它把把所有的屁放干净,免得在我们动手的时候放。竹竿敲过好几遍,却不见有动静。想必是经过昨晚的折腾,黄鼠狼的屁囊已空,一时之间也造不出新屁来。我把压在铁丝笼上的红砖拿开,黄鼠狼很老实,趴在笼子里不动。我们俩在铁丝笼旁边蹲下来,想仔细看一看笼子里的黄鼠狼。我忽然发现,这只黄鼠狼嘴巴是白色的,不但上嘴唇发白,连下巴也变成白色,整个嘴巴象一个大白圈,在铁笼里显得格外醒目。常听人说乌嘴黄鼠狼乌嘴黄鼠狼,这意味着所有黄鼠狼的嘴巴应该全是黑色的。可眼前这个黄鼠狼的嘴巴分明是白色,不能不让人往坏处想。
黄鼠狼这种动物很神秘,民间一直有黄大仙的说法。倘若一只黄鼠狼嘴巴成白色,说不定就与黄大仙扯上关系。黄大仙可不是什么好神仙,会给人带来灾祸,最好别去招惹它。这种想法在老一辈人当中根深蒂固,还有人在家设牌位敬奉它。镇江人把这种黄鼠狼称为白胡子“老太爷”,至今还有人相信它们的存在,见到黄鼠狼绕着走,从来不去招惹它。我身边的这一位,他也想到了这件事,面对一个白嘴巴黄鼠狼,索性一走了之,转向身后的鸽棚,假装在那儿看鸽子。厂友不参与,我不好勉强他,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处理这件事。想起被咬死的黑旋风,想起那只大公鹅,我就恨得直咬牙。不管它是黑嘴巴白嘴巴,在我这儿没免死牌可放。我一只手拎起捕笼,另一只手张开麻袋口,准备把铁丝笼往麻袋里装。正在此时,身后的厂友突然喊起来:“快看那儿!”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鸽棚顶上又出现一只黄鼠狼:从房顶上轻轻往上一跳,蹿上一根大树枝,顺着树枝爬到树干上,从树干往下一跳,很快消失在山坡的草丛里。我再低头看手中的铁丝笼:笼子里的黄鼠狼早已不见。铁丝笼底部的那块钢板网,有一个角被啃得向上卷起,露出一个三角形小孔。铁丝笼在水泥地上时,洞口不暴露。铁丝笼一旦提起来,黄鼠狼立刻从笼子里钻出来。

我呆呆地看着鸽棚顶上的那根大树枝,脑子一片空白。厂友后来对我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楚。当天下午,我找来一把木工锯子,爬上鸽棚顶,锯掉了那根大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