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刘我风

通讯员 宋来

张医生和王医生，就像我们身边那些普通而优秀的医生一样，是医院里口碑甚佳的专业人士。两位优秀记者，伊险峰和杨樱，带着多年来对社会的观察和思考，以及作为记者的调查和采访能力，完成了一部非虚构文学作品：《张医生与王医生》。张医生和王医生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的工人家庭。在国企改制、社会急剧转型的过程中，他们凭借家庭的全力支持与自身的聪慧刻苦，改变了命运。两位记者作者采访数十人，在旧报纸、老照片、建筑废墟与口述回忆中打捞出过往生活图景，并以工业城市、单位社会、稀缺经济、工人文化、男性气概和时代变迁等为经纬，呈现出兼具深度与广度的当代社会图景。

明天是记者节。近日，两位记者出身的作者在北京PAGEONE五道口店发布新书，并接受线上线下媒体同行群访。

工人子弟如何成长为受人尊敬的外科医生

问：请先谈谈写这本书的初衷。

伊险峰：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一代人，构成了解读中国社会四十年变化的极佳样本。这是流动性最强、人生积极、机遇完好，并且能够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的一代人；与此同时，这一代人还经历了旧企业衰落、社会剧烈转型、传统人际和社会关系的瓦解与再造。

本书的主角张医生与王医生，是我的初中同学，如今都是口碑甚佳的专业人士，也都出生于工人家庭。从幼时开始，两人便在家庭与学校的引导之下，走上了一条漫长的学习之路。在国企改制、社会急剧变革的过程中，两位医生的原生家庭都曾面临生存困境，但依靠家庭的全力支持与自身的聪慧刻苦，二人最终不负众望，考上医科大学，成为了医生。

步入社会后的数十年间，张医生与王医生凭借聪明勤恳的个人品质与精湛的技术，在医疗界站稳了脚跟。医疗事业的高速发展与两位医生个人努力相结合，共同促成了两人事业的成功。如今，他们已是各自领域内的知名医疗专家，备受社会尊重。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和两位医生一样，成功搭上飞速前进的时代列车。在与两位医生家庭背景相似的人中，失意者人数不少。左右着二人命运的，除了自身努力，还有诸多因素——家庭、学校、职业、社会。任何一处差错，都有可能让他们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在巨大的社会变迁中，是什么决定着普通人的命运？这一问题引发了我们的兴趣。我们通过对两位医生及其家庭成员的采访，观察普通人在大时代中的沉浮与变迁，以此来解答自己的困惑。

杨樱：在写作过程中我们发现，我们遇到了采访之前并不曾预期到的一些问题，包括工人家庭到底意味着什么，不同的家庭当中母亲和父亲的角色分配，或者说他们跟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还有他们都很想成为的社会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拉拉杂杂写了这么一本看着还挺厚的书，有点像社会学，也有点像人类学，也有点像非虚构写作，希望大家挑选自己喜欢的来看一看。

问：现在大家感兴趣的大多是明星或者企业家。你们怎么想到为两个普通医生写一本书？

伊险峰：一开始我们是想写专业人士的成长。专业人士本身有一些特点，不是素人。明星或者企业家是大家都感兴趣的，群体或者事件中的某些人大家是感兴趣的，具体到有些很普通的人大家不是太感兴趣，但我们在做媒体的过程中觉得是不是可以往普通人这方面想一下。

再有一块是不可避免的，就是他们成长过程中，四十年的社会变化。开始写的时候也没想好是什么样的结构，写的过程中反倒一点一点地，觉得自己能捋得清，还是回到一开始，就是这个人的成长到底被什么东西影响，比如学校、家庭、父母、社会，这些因素是怎么一点一点发挥作用的。

这两个医生身上有两个东西我们一直挺关心的，那就是知识和尊严

问：在采访和写作中，两位作者应该有个分工吧？

杨樱：结构主要是伊老师定的。我先说采访和写作的部分。我是负责采访的人，伊老师觉得离被采访者太亲近的话，很多话不方便讲。而我是一个他者，所以我很容易去提问题，我也不太怵这事。但是我作为他者，坐在人家对面的时候，你讲话要有逻辑。

我有一种伊老师没有的压力，就是到底要问什么？看上去很简单，因为问成长嘛。其实第一轮每个人的问题，比如讲讲你爷爷奶奶的故事，你们家祖上从哪儿来，把大事实年表都列一列，这些都问完以后，你还能再跟他聊什么？因为你明显觉得不够，这些问题都可以套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我之所以要采的这两个人，他们的特殊性在哪儿，我那时候挺纠结的。

两个医生身上有两个东西我们一直挺关心的，就是知识和尊严。他们是专业人士，毫无疑问有巨大的知识积累，这是很专业的知识。尊严是我们聊出来的，这个后来变成社会人的部分。

人到五十岁的时候，他到底获得了什么？后来我发现他处于未完成状态的时候，这才是答案。两个到五十岁的人，有一个人说我随时可以退休，另一个说我还能做很多事情。他们已经功成名就了，他们不是在解决自己生计问题，他们认为一个社会对人的优秀的定义，就是社会性。一个当然是为了女儿将来能够活得更好，一个已经内化到对自己人格标准的衡量，所以书最后结在那里。

伊险峰：理查德·霍加特有一本《识字的用途》，将凭借优异成绩逃离工人阶层的一群人称为“奖学金男孩”。我们在书中也把两位医生的真实经历与霍加特对奖学金男孩的描述相对照。

成绩优异的奖学金男孩们，肩负着带领全家实现跃升的重任。他们被置于严密的保护中，除了学习之外无须考虑任何事。两位医生家教甚严，不被允许沾染扑克和麻将等任何恶习，也无法与家长老师眼中的“坏孩子”接触。

单纯的成长环境，限制了两位医生对于社会的认知，也导致他们性格淳朴耿直，缺乏足够的人际交往技巧。在熟人社会氛围分外浓厚的城市，这是一项严重的缺陷。因而在与社会的接触中，两位医生都屡屡受挫。以至于多年后，二人即便已经成为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却依然难以融入社会，整日活在焦虑与挣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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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本书围绕着过去四十年中沈阳的重大历史事件、工人阶级文化等，呈现了一部丰富的民间社会史。作者不仅有着深厚的讲故事能力，而且难能可贵的是，站在了社会学的角度去近距离观察普通家庭和个体在大时代中的浮沉与变迁。

——社会学家 严飞

两位作者令人想起工厂车间里的调度员，制定计划，并线输出，反复确认着书写的节拍，如大雨过后倒灌的水渠，从深处返流，漫经地面，为历史与现实空间重新造影。那些不规则的图景，旁逸斜出的暗渍，列车碾过的印痕，抑或我们凝视、打捞与捕捉的动作，共同构成了一批半成品、一代人与一座城市的命运轮廓。

——作家 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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