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 军

轻喜剧片《Numb》上映于2007年。这是一部小成本电影，也并不流行，我在这里重点介绍它，是因为该片完全以现实中的心理治疗为素材，透视了心理治疗的缺陷。如果编导对心理治疗行业的现状没有深刻了解，肯定拍不出这样的片子。

主人公哈德森靠与朋友合作剧本为生。他与家属关系恶劣，生活里缺乏朋友。一次，哈德森连续吸食大麻后，感觉世界虚无飘渺，失去真实感。

关于这种心理疾病的名称，有的翻译成“严重人格分裂症”，有的翻译成“严重抑郁症”，其实都不准确，它的学名叫“感知觉综合障碍”。患者仍然能看到、听到、尝到、闻到、触到外部信息，但是中枢神经很难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患者缺乏真实感，觉得外部世界飘忽不定。这样一来，他们给别人的留下的印象就是麻木不仁，行动总是慢一拍。本片中文名字翻译成《麻木》，非常传神。

在影片里，编导努力地直接用镜头来表示哈德森眼里的扭曲世界，不过显然很困难，只好更多靠演员的表演来体现这一病症。比如，哈德森不停地看自己的手，努力把它当成真实的。他去打苍蝇，却把台灯拍落在地下。他用冰袋紧贴在脸部，用强刺激来消除麻木感。

哈德森在超市里经常偷小物件。这既是影片中男女主人公感情关系的转折点，也是这种病的症状之一。患者失去现实感，便希望从外部得到强烈刺激，来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甚至不惜犯罪入狱。

发现自己患病后，哈德森求助了不少心理医生。这些人都顶着吓人的头衔，这位是哈佛的博士，那位毕业于剑桥。对于他的病因，心理医生众说纷纭。有的认为他是自信心不够，要他多和人接触。有的认为对于这种病多说无用，应该以吃药为主。影片里有个特写镜头，表现哈德森一顿要吃下的药。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药片在桌上排成长队，甚为壮观！显然，它们都没什么作用。

走马灯一样奔波于不同的心理医生那里，哈德森却一无所获。这其中，他遇到了一位专攻“认知行为疗法”的女医生。这种疗法产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由埃利斯、贝克等人发明。他们认为人的错误观念导致变态行为，心理治疗应该以改变患者的错误观念为主要目的。

这位女医生衣着典雅，举止高贵，不苟言笑。接触几次后，突然间女医生压抑的感情如泉水喷涌，声称自己迷上了哈德森，对他狂追不已，吓得哈德森落荒而逃。

最后，哈德森发现了“全国唯一知觉障碍专科医院”。在这里接受三天生理测验和心理测试后，医生和他进行了一段对话，堪称总结了影片的主题。

“经过测试，我们认为你得了知觉障碍。”

“是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但是怎么办呢？”

“医学上还没弄清知觉障碍的原因，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建议你吃点药。”

“可我已经吃了各种各样的药！”

“那就建议你忍受吧！”

这是画龙点睛的总结！到目前为止，心理医生确实发现了许多种心理问题，也做了整理和归纳，但是很少能找到它们的原因，更谈不上妥善解决。

片中大量细节反映心理治疗业的真实情况。心理医生只在收费后才对患者摆出关心的姿态，日常生活中尽量避免和患者接触。而患者却把医生的关心理解为普通人的体贴，产生依赖。

有的心理医生听烦了患者的倾诉，沉沉睡去，鼾声如雷。不同流派的心理医生各有各的理论，各有各的疗法，彼此不买账，背后骂对方是白痴。

这些都是心理治疗的现状，大部分公众并不了解。尤其是在中国，心理治疗推行未久，在公众心目中还有神秘和神圣的色彩。

既然所有心理治疗都不管用，主人公的知觉障碍又怎么解决呢？编导给了一个光明结局。通过与家人重新沟通，向客户说明真相，与同事恢复关系，不再承受精神压力，哈德森自己解决了问题。不过现实恐怕没有这么完美，导致知觉障碍的生理机制确实还不清楚，善良愿望和主观努力并不能解决它。

（作者系科幻作家，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