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是唐山人民永远值得紀念的日子。四十五年前的这一天,也就是一九七六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7.28"大地震。这场大地震,给唐山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造成了二十四万人的死亡(初期统计四十万)和大量人员的伤残。地震严重地区房屋建筑损毁达 95%以上,给唐山的经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这次大地震,至今记忆犹新。

一九七六年,我在丰南县(今唐山市丰南区)火葬场工作。因是新建单位,有的地方边生产边修善,所以工作特别忙。七月二十六日,火化厅地下烟道突然积满了水,使火化炉不能烧尸生产。大家都很奇怪:混凝土筑成的烟道怎么会积这么多水呢?谁也不会想到这是地震的前兆。聪明的技术员肖维新找来抽水机,用了半天吋间反复抽了几次才把水抽干。人们一天虽然很累,但沒能影响烧尸生产。
二十七日,也就是地震的前一天,我因公出差去滦南,沒想到与同事们短暂离别竟成了永别。那天我乘公交车先到了唐山,然后需转乘去滦南的公交车。但当我购去滦南的车票时已经售完,如换别人就只能返 回火葬场。可我是一个责任心强的人,既然出 来了,就要把事情办好,不能半途而废。于是我先乘火车到了古冶,再从古冶转乘汽车到了滦南。这样,我虽辛苦了一些,但我能如期到达了滦南。
我出差的目的地是滦南县火葬场。因路上躭搁的时间较多,到晚上七点我才到了滦南火葬场。因为是同行,滦南火葬场的职工对我都很热情,他们招待我吃 了晚饭后,安排我在一间宿舍里住了下来。
那天特别闷热,我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地下的书架上放着好多书籍,我拿了一本小说胡乱翻阅着。过了十二点,感觉有点凉爽,我才慢慢入睡。
二十八日凌晨四时许,突然爆发出隆隆的巨响声,紧接着天摇地动,房屋骨架吱吱作响,整个大地在剧烈地晃动。我在睡梦中被惊醒,意识到发生了大地震,我立刻跳下炕,跑到了屋外。
这时,场里的职工已都聚在了大院中,都惊恐地蹲在地上,不知所措。一个姓徐的副场长冒着危险到办公室打电话,但是电话不通。正当大家沒主意的时候,随着大地的晃动,火化炉三十米高的大烟囱齐地而倒,发出了沉闷的巨响。两个年轻职工跳起来想飽,被一个背枪的警卫拦住了,让他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十几分钟后,地震稍有稳定,人们在惊恐中定下神来。这时天已放亮,余震还在继续,场外的四周发出了阵阵哭嚎声。外面的马路上有许多马车、拖拉机等车辆拉着伤号急急地往县医院赶。我心里想,这次出差算赶上大事了,回去后一定把我经过的所见所闻告诉同事们,让他们惊讶!
八点,我赶到汽车站,汽车站的工作人员讲,汽车己经停运,与上面也中断了联络。我去滦南县民政局打听消息,他们也不知道情况。好在滦南县是地震的边缘地区,损矢相对较小,各单位都沒停止工作,我被民政局安排在一个新搭建的防震棚内休息。晚上,来了好几个人,把我挤在棚边上。这时,又下起了大雨,风雨交加,雨水潲进沒有遮挡的棚子内。因我在边上,浑身都淋湿了,但也沒有办法,只能用身子腾干衣服。
二十九日早晨,我再次去汽车站,还是沒有通车的消息。无奈,我又返回民政局,焦虑地等待着。
三十日,我已得到唐山发生大区域地震消息,公交车暂时不能恢复营运。我不能再等了,就是徒步我也要返回丰南。当我在汽车站徘徊时,恰好有一辆大港油田勘探队的工程车缓缓地驶了过来。我眼前一亮,拦住汽车说明情况,司机很同情我的遭遇,欣然同意让我上了车。
车上有六、七个勘探队工人,他们对我都很热情,安慰我并鼓励我回返单位的勇气。汽车走过的村庄,房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当一过范各庄,震情有了明显的严重,房屋倒塌过半。汽车驶过古冶时,进入地震重灾区,房屋建筑已基本全部倒塌,死尸成片地停放在人行道上。驶进开平,进入地震中心地带,到处是抠挖出的死尸,路边躺卧着刚被救出的伤号。那些沒受伤的获救人员,穿着不适宜的裤褂,有的因没有裤子,腰糸一条褂子来遮羞。他们各个蓬头垢面,精神恍惚地坐着、站着、或在成堆的瓦砾中寻找着什么...……
汽车驶过开平后,顺马路裂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大缝。人车很拥挤,只能慢慢通过。进入唐山市区后惊得我瞠目结舌,昔日繁华的唐山,成为了一片废墟,几乎见不到完整的建筑,整个天空被飘浮的尘雾所笼罩。人行道上许多伤员等待救治,成片成片的死尸摆滿大街两旁。汽车、小四轮拖拉机、马车像装柴草一样把死尸一车又一车地运往郊外。抢救人员、亡者家属、以及赶来救援的解放军部队,还在紧张地抠挖尚未救出的遇难者。
我们走走停停,在这刚能通过的路上慢慢行驶。当行驶到华新纺织厂时道路被阻,汽车无法通过。我很着急,下车步行。因天气炎热,口渴得要命,除了路沟里有脏水外,找不到任何干净的水。马路上停着十多辆救灾的军车,我向一位司机要了一点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向前急走。半个小时后,勘探队工程车赶上了我,我又上了车。
下午两点到达胥各庄,我下了车,去我们领导机关——丰南县政局汇报工作。胥各庄也是一样,除了倾斜的电影院放映大厅和商业大楼沒完全倒塌外,其余都成了废墟一片。我心里着急,走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民政局驻地。
民政局大院的房屋也全部坍塌。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沒发现一个人影,我决定赶紧去火葬场,看看那里的情况。
从胥各庄到火葬场有二十五里的路程。路过县烈属养老院时,因属同一系统单位,我想进去找点吃的。养老院的房子也全部坍塌,更找不到一个人影。在院子的小菜园中有几畦西红柿,大的果子已被人摘走,只有一些小的西红柿长在秧子上。因又饥又渴,也不顾又苦又涩,摘了两个就吃了下去。院子里有压水井,饱饱地喝足了水,觉得精神了许多,然后又开始了我艰难的行程。
晚上八点,我到了范庄。这里离火葬场还有三里地。在村子的马路边上,坐着一群躲避地震的群众。我向他们打招呼,询问地震伤亡情况,他们难过地告诉我: 死亡五百多人。当他们知道我是火葬场的人时,对我说: 火葬场全倒平了,里面的人可能全死了,你今天也不用去了,就在这里过夜吧!随后,一个叫周凤印的大队党支部书记给我弄来几块马肉,让我饱餐了一顿,然后我抱了一点麦秸铺在地上,因为太困乏,太需要休息了,也顾不得地下潮湿与身边的蚊虫,倒头就睡着了。
当我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告别范庄父老,急急奔火葬场。三里地,只十几分钟就到了。到场后,眼前的惨景让我目瞪口呆。全场除了火化大厅还斜立着外,其余房屋全部倒平。我来到我的宿舍前,我同屋的场长赵以生还压在下面。他的后背露在外面,他的两只手扒了两个坑,但由于水泥板的房顶压力太大,他怎么努力也沒能逃脱这场大难。我看着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大哥的惨景,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心里非常酸痛。
别的宿舍也是一样,把人都压在了里面,有几个已被家属抠走了。眼前的惨状,使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足有十多分钟。几天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转眼就都沒了。这好像是一场梦,但摆在眼前的是事实,是真的!
事后得知,那天除有几个回家的,火葬场共住下十二人,死亡十人,重伤二人。我如不是有幸出差,也难逃厄运。死伤人员有 :
场长 赵以生
会计 姚作文
技术员 肖维新
管理员 刘卓胜
司机 郑仕富
工人 王久贤
工人 李树文
电工 汪振凱
另有两名建筑工人,他们不属火葬场建制。
工人刘文彬和司机汪克弼被砸成重伤,在我到达之前已被家属救出,转外地医院治疗。
四十五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那场大地震,让人惊心动魄的惨景就会历历在目,我的同事们、我的弟兄们的身影就会浮现在眼前,他们是国家建设的先驱,他们倒在了工作的第一线,他们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愿地下的亡灵安息!